「馬麻,我覺得你真的很優秀」,當我告知孩子,今天接到了一份新工作時,唸小班的孩子對著我這麼說.那口吻就像平時我喜獎他,一模一樣,我好高興,驚訝又驚喜的看著他,這麼成熟的用字,出自三歲小孩的嘴裡,應該是因為我平時也常常這麼稱讚他的緣故吧.我稱讚孩子,孩子也學會稱讚我,我終於擁有一個全新的、正向的親子關係了. 習慣負面看人,停不下來對於人,我總充滿負面的眼光,向來非常擅於挑剔,尤其是充滿歧視的外表人身攻擊,當某個陌生人迎面走來,我總能立刻把他從頭到腳,挑出各種臉型身材穿著的瑕疵,很傷人、充滿歧見,而我似乎下意識地的習慣這麼做.若是遇到討厭的朋友和同事,那些負面的批判和評論,更會在我腦中奔馳,不時資料更新.我很累,老是看別人不順眼,試過一些方法,但停不了. 面對父母親的挑剔,我又恨又無地自容母親很會挑剔我,從青春期開始,我只要走出房間,準備出門,她總能從我身上挑毛病：「妳穿這樣很胖」、「學學妳姊姊,她多會穿衣服呀」、「褲子不會太緊嗎?屁股看起來很大耶」、「妳肩膀很壯,不要穿無袖啦」…,我大概是一出房門,就立刻被萬箭穿心的話再立刻給彈回房間,我不開心,又沒自信地換了又換,再怯怯地走出去,有時會和母親大吵一架,再心情烏煙瘴氣的出門.一直到這些年,她依然如此直言不諱地,挑剔著我產後發胖的外型,這種時侯,父親總會參一腳,跟著說上一兩句,同樣的話,從父親嘴裡說出,我的無地自容與恨意,不知為何,就更深了. 緊抓原生家庭的傷,我還要再埋怨多久我到底還要再埋怨父母多久?像一個不懂感恩,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為自己的冷漠、自私找藉口,找一個不願回家的充分理由,我不知道?每次總想著,春節回去吧,元宵節回去吧,端午節回去吧,現在都要過中秋了,而我,還沒準備好回家. 回家,是為了什麼?為了得到一個道歉嗎?老實說,我覺得一個道歉遠遠不夠,而那些道歉底下,我心裡清楚的很,他們的個性、觀念仍舊,從未改變,口頭的道歉不過是想要我常回家的手段而已.我想要得到他們的讚美嗎?也許吧,但也不完全是,我已經學會開始肯定自己了,若他們極其彆扭的說著我從未聽過的稱讚,那我會更反感、不自在. 回家,為了什麼?那麼,我到底想要什麼呢?其實,我只是想要「一家人」好好坐著聊聊天而已,不要翻舊帳,不要講家族的八卦閒話、不要罵東罵西,罵政治、罵親戚,不要裝可憐,說他們沒生兒子沒依靠,不要批評我管教孩子的方式,不要挑剔我孩子的穿著,不要以為我建議他們住養老院,就是肖想他們的財產,不要以為我建議他們多閱讀,多出去交交朋友,就是不知好歹想干涉他們的生活.這些通通什麼都不要!只要聊聊天氣,聊聊這頓飯的菜色,關心彼此的日常,這樣就好了,我只想要維持這樣的關係. 認清父母的無能,回家的路就近了這樣的關係,不就是一般尋常朋友的關係嗎?若我不再對他們有父母「應該如何…」的期待,用對「一般成人」的眼光看他們.他們是誰? 無法解決自己的婚姻問題、無力調解孩子間的敵對、也無能處理疏離的親子關係,他們其實根本沒有能力打開這些陳年死結,不過就是二個整天待在家裡,不願走出去,又相看兩懨大半輩子的一對夫妻而已.我要向他們討什麼呢? 當我意識到這點,我想,回家的路,又近一些了. *畢業於台大農經所.現為<風傳媒>、<嬰兒與母親>、<Women說>等作者.臉書：小羊貝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