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流產後兩個星期,我和班爸有一次很大的爭吵,起因是那天去班爸家和親戚家,我一整天悶悶不樂,是說要一個剛流產的人快快樂樂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我其實比較想待在娘家.走回班爸家的路上,班爸問:「你怎麼了?」我冷淡地說:「還用問嗎?」班爸是真的不知道我怎麼了,但我覺得一切都應該顯而易見,還需要問嗎??回到班爸家,班爸氣沖沖地開車出去,公婆在客廳,我去房間休息,躺在床上,接到班爸的電話,班爸對我大吼,問我到底怎麼了?問我到底要他怎麼樣?問我知不知道還有他的存在???聽到班爸一連串的怒吼,我只能安靜地躲在棉被裡痛哭,因為不能被公婆聽見.那個下午對我來說就像是人間煉獄,我整個人已經沒有一絲力氣,覺得自己好委屈,全世界沒有人可以了解我的痛,連班爸都不懂,我覺得全世界都是我的敵人,全世界都在欺負我.我根本沒有辦法在電話裡回答班爸的問題,因為千頭萬緒,實在沒辦法用一言兩語形容自己的心境.於是當天晚上回到娘家後,我寫了一封信給班爸,整整三頁word檔,將近三千五百字.我想把信的內容分享給大家,如果你正在經歷流產的痛,我想用這封信安慰你,我流產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你不會一直停留在流產後的痛苦深淵,隨著時間過去,會慢慢變好的,你現在的心痛與憤怒都是正常的,重點是和另一半一起走過流產的痛,要給自己也給另一半時間慢慢療傷.當時寫這封信時,我是邊哭邊打字,所以有些措辭用語可能亂七八糟,大家別介意喔! 我在想,我人生的快樂是不是都用完了,我在想,接下來會變好嗎?還是還有什麼更糟的事情在前面等著我.我恨我身旁的人,為什麼是我不是他們!!我的小孩死了,在別人的眼中,可能只是流產,就只是一次不成功的懷孕,我就是四個孕婦裡面的那一個倒楣鬼,我做了什麼?是因為我哭太久,還是吃了木瓜,還是媽媽前一天幫我換了床單,還是我走太久的路,還是我用了剪刀,我其實是不是應該多看幾家醫生,而不是讓一個醫生宣判我小孩的死刑,我到底做了什麼,還是沒做什麼,又或是老天爺就是要懲罰我?大家都希望我快樂一點,可是有人覺得我死了一個小孩嗎?如果今天有個小孩死了,大家會跟那個媽媽說,你要快樂一點,沒關係,再懷孕就好.我覺得我的小孩很可憐,因為流產之後,沒有人記得他,沒有人要為他哀悼,可是我很想他,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只有一張超音波照片可以看到他,但是我現在連拿那張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我身體的傷口,喝雞湯、吃藥就可以復原,可是我心裡的傷呢?心理的傷有沒有雞湯可以喝?大家要不要給我時間痊癒,我的心有一部份真的已經死了死了死了.對不起,我可能很任性、很幼稚,但我看到爸媽抱著孫子,我就會想到我的小孩,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讓大家抱我的小孩,因為我就是一個失敗的女人,沒有辦法自然懷孕,靠人工受孕小孩還流產,我真的是失敗失敗失敗!!!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一切都回到原點,又回到以前那種害怕、失望、未知的輪迴裡,我真的很怕那種生活,因為我要34歲了,每過一天就是愈走下坡,我快要嚇死了,這種不知道未來的壓力真的好大好大.大家都說,下次就有了,那如果過三個月、過半年、過一年都沒有怎麼辦?我承認,現在小孩是我的重心,我真的很想當媽媽,對不起,因為這件事已經讓我們吵了好久,.可是大家希望我moveon,為什麼?事情還不到一個月,我就是還沒有辦法,可是我打起精神去上班,在人前表現正常,在你家人面前盡量正常,可是我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覺得悲傷,對不起,我盡力了,但是我的傷口大到就算我拿OK繃蓋住它大家都還是看的到.我很怕如果不出現在家庭聚會,你會覺得爸媽難得來台北,我不去真的很不孝順,所以我逼自己去,你問我的時候,我不覺得我可以說不,因為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你會對我失望,可是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傷心,我很想躲起來,一個人痛快地哭,我覺得在大家眼中都覺得我是個loser.我覺得老天爺很不公平,我是個善良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那我拜拜到底是在拜怎樣的,我現在什麼都不相信了.對不起,我好像永遠不滿足,不滿足當假日夫妻,所以把你拖上台北,住到一個爛房子,找到一個爛工作,所以健康、錢財、小孩都沒了,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沒有來台北,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我們是不是會快樂一點,你壓力是不是不會這麼大,為什麼我要當一個這麼自私的人,去傷害這麼愛我的老公.我就是這麼糟糕的人嗎?對呀,我還有你,我有顧慮到你這陣子的感受嗎?我好像只顧著自己悲傷,你問我說到底還要你做什麼我才會快樂,我真的不知道,或許到下一次懷孕,到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小孩之前我都不會快樂了,我也想問你們,到底還要我怎樣,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不要一直逼我走下去,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多久的時間復原,我知道我看起來很討厭,連我自己都討厭我自己,我甚至很想死掉,希望下輩子投胎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不要像現在一樣這麼痛苦.對不起,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難過,我們一起經歷這個可怕的事情,對不起我沒有顧慮到你,可是我的悲傷龐大到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在上班的時候戴上面具,在朋友家人面前都戴上面具,做一些無感的事情,我甚至覺得在你面前也要戴上面具,因為每個人都期望我想些快樂的事,所以我要假裝我沒事,不然我就是讓大家失望,讓大家覺得做了這麼多我還是不開心,到底要你們怎樣!!!!!但是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只想哭.或許過一個月我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多久,或許下星期就好了,只是要我快樂對我來說很殘忍,我很想念我的小孩,雖然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有時候我會好希望他到我夢中,告訴我他為什麼選擇離開我,下一次懷孕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會不會又流產,還是會碰到什麼更殘忍的事?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就是全身都長滿刺,我現在很難相處,我知道,所以我還要隱藏自己的情緒,讓你們以為我有在走出來,可是為什麼要那麼快??不可以照我自己的心情和步伐來嗎?我明白沒有經歷過流產的人不會明白那有多痛,我也不期望大家明白,可是有時候我覺得大家對我好殘忍.對不起,除了對不起還是對不起,我不覺得看完信你會了解我在氣什麼,我在氣我自己,我在對老天爺發脾氣!!!!!!!我氣我自己不滿足,老是想著我沒有什麼,不會去感激我擁有什麼,所以我傷害到你,讓你為我做那麼多事,犧牲那麼多我還是不滿足,就因為一個小孩,一個我沒有的小孩,現在更慘,一個我曾經擁有然後離開我的小孩,更慘的是沒有人明白我有多難過.對不起,我想要一個人去走一走,或許會好一點,把一些事情放下,沒有人在身邊,我可以盡情地舔我的傷口,盡情地大哭大叫,不必擔心對不起誰.或許我必須要上這一堂課,經過這個歷程,我才會好起來.你懂嗎?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應該就是快樂一點吧!那你也為我做些事,快樂一點.這四個字聽起來好容易,我都在想How?是我自己不放過我自己,我把每個人都當敵人,我築起一個好高的牆禁止讓大家靠近我,我怎麼是一個這麼糟、這麼糟、這麼的人,我的個性真的糟透了,我怎麼可以讓我的悲傷傷害到你,我到底有沒有花一點點時間看看你的傷口,我只是在可憐我自己,我有沒有關心到你?你來回奔波陪在我身邊為的是什麼,因為你很愛我,可是我卻一直用小孩這件事當成擋箭牌,我就是想要傷心,我就是想要把眼睛蒙起來,我想關在自己可憐的世界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搞懂我的心思,我覺得我病了,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辦法敞開心房去擁抱你的家人,因為看到他們我會覺得自己好可憐、好渺小,我也不希望你說我以後都不要再去了,等我好了我就會跨出那一步,我不需要你幫我把那扇門關了,當我想進去的時候我就會進去了.一個小孩一個小孩一個小孩,我只想要一個健康的小孩,怎麼這麼難這麼難這麼難,怎麼會傷害到你,怎麼會讓你跟著這麼痛苦,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不滿足不滿足不滿足,為什麼就是不快樂,為什麼不放我自己一馬.為什麼不能學著不要那麼,因為我的個性討厭到連小孩都不想跟著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鑽牛角尖,我也很想,可是要怎麼做?身邊有好多事情都在提醒我我的小孩死掉了,要怎麼不去想,要怎麼放手?我好想當媽媽,你真的要去結紮嗎?我想我會瘋掉吧!每次你問我在氣什麼,我都是敷衍地說我不知道,因為這種複雜的情緒我真的一時半刻沒辦法完整表達,我很怕你只聽到一部份,就開始生氣了,然後我只會在旁邊哭哭哭,想說的話都沒說,只把你惹得更生氣.你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嗎?這封信寫得很亂,因為思緒很亂,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自己表達清楚,現在的我,很糟,我很悲傷,時時刻刻都想哭,我不知道其他流產的媽媽是不是跟我一樣,還是我真的難過太久了,我真的會一個人去走走,度個假,我希望回來會好一點.你的努力我都有看到,我很抱歉讓你變成像現在這樣,這麼痛苦,覺得活著很累,娶到我就是娶到一個麻煩吧!我很愛你,我會學習,學習滿足,雖然我不覺得我可以保證我會做到,但至少流產這件事,我會盡力讓自己走過去,我或許需要一個方式去悼念我們的小孩,找個方法讓他走,留下一些回憶紀念他.我只需要時間,對你的家人很抱歉,看到一張臭臉,我不祈求老天爺給我一個小孩了,我只祈求他讓我知道我人生的方向在哪裡,因為我現在真的沒方向了.我也祈求老天爺讓你過你想要的生活,握著你想要的東西.我沒有時間表,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還要這樣多久,可是我有在努力,我希望心理的傷口完全癒合,不然它只會爛掉,就再也好不了了.我需要時間療傷,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我都沒有獨處的時間去思考這一切,我只是任由傷口惡化,所以我需要療傷,因為在大家面前,我只能假裝,那不是療傷,那只是假裝我好了,可是傷口還在,所以我要靠自己去療傷,這件事誰都沒辦法幫我,只能靠我自己想清楚.我很感謝你,還好有你,謝謝你做的所有犧牲和付出,謝謝你愛我,謝謝你關心我,我真的很愛你,也想跟你說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我不知道我讓你這麼痛苦,對不起.我希望你有明白,一點點都好. >>更多班媽的求子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