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心理學家愛麗斯‧米勒(AliceMiller)認為,打罵教養總是在家庭內無意識的傳遞,好比父母突然打了孩子一記耳光,但他們小時候很可能也經歷過同樣的痛,突然就被自己的父母打.問題是:人們常常「否認」自己身上和孩子現在的傷與痛,這造成某種思維能力的限制與缺陷.在腦科學上,這源於神經元間的連結在早期親子互動的壓力下就受到破壞.思維障礙,是人們從小就壓抑與否認情感,把羞辱與責打當作「為了我好」的惡果.而有相關童年傷害的人,會堅定地維護那些自相矛盾的立場,卻無法意識到這點.就在一場工作坊上,米勒聽到一位心理學教授說他無法支持她「禁止家庭內責打小孩」的主張,因為父母能藉由打罵管教,把家庭價值觀傳達給小孩.如果立法禁止,那人們大概不會想要生小孩了吧!於是,米勒問那位心理學教授小時候是否常常被打?他說只有在必要時才被父親打,而且他自己也覺得被打是應該的.米勒又問他最後一次被打是幾歲?他說是十七歲,大概是自己做了甚麼蠢事,但他不記得原因,只記得當時父親扭曲的臉.──米勒驚訝於這位反對兒童虐待的心理學教授,竟然不覺得以教育為由的責打其實也是種虐待,這當中必然有一種從小的恐懼感而生成的思維障礙.因此,米勒跟他說:「你當時已經十七歲,但現在卻記不起為何受罰,只記得父親扭曲的臉,並推論出被責打是你應得的,然而你卻期待你那位三歲和五歲的孩子,會記住那些你企圖藉由責打傳達給他們的你認為好的教訓,你怎麼會認為一個小孩會比一個青少年更能理解這些教訓和學習到正面意義?!」幾天後,那位教授跟米勒說,他為此思量很多.被打的小孩只會記得恐懼和父母生氣的臉,但幾乎記不得原因和大人以為的教育成效.因此,米勒認為大人絕對不該跟小孩說:「我打你是為了你的好!」,這只會造成愚昧和遮掩暴力.事實上,過去的童年傷害會我們在跟他人的關係中重新逮到我們,尤其是我們跟孩子的關係裡.那些從小被責打和處罰的孩子,在短期之內看似變得比較乖巧,但長期來看則是提高攻擊性與破壞性.米勒稱這些由童年的身心傷害所引致的後果為「思維障礙」以及「情感盲目」.但某程度上,思維障礙是我們的「朋友」,因為它保護人免於精神痛苦,使人能夠抵禦對過去的恐懼;然而,它也化身我們今天的「敵人」,因為它造成人們的情感盲目,使人藉此去傷害他人與自己.米勒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羅馬尼亞的獨裁統治者希奧塞古(N.Ceaușescu)為例.希奧塞古從小和十個兄弟姊妹在同一個小房間長大,缺乏被人照料的希奧塞古卻沒意識到自己這樣的童年,實在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米勒認為由於希奧塞古壓抑了這份童年苦痛,才偏執地報復至人民身上,使所有女人都得像他的母親一樣不能墮胎!就此,許多羅馬尼亞的家庭都得養育數量過多、又超出父母能力負擔的小孩,使得當地的孤兒院擠滿了棄嬰,而這些孤兒,往往患有嚴重的行為障礙與殘疾──思維障礙與情感盲目,使希奧塞古看不到自己行為裡頭的童年創傷意義,看不到當中以政策之名的攻擊性與破壞性.由此可見,童年傷害會反映在身體語言上,而這個語言總是說著恐懼,是對暴力的傳遞.因此,成年的我們必須鼓起勇氣去評判及點出惡的所在、不再重演家庭流傳下來的惡.只要努力不去否認恐懼的原因,承認童年傷害的存在,那些儲存在身體內的有恐懼,便能藉著心理治療而獲得解除、彌補傷痛、讓內在小孩重新長大. ※此文部份摘取或改編自筆者發表於﹝宏濟醫院﹞文章〈擁抱童年(下):告別思維障礙與情感盲目,不再讓童年傷害反映在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