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信任,是我不曾有過的,不論信任他人,或被他人信任.因為這樣的貧乏,我對你有了懷疑,在看見的這一瞬間,再也不願,懷疑的枷鎖由我到你.昨日下午,給了翔一份數學計算的作業,說多不多,但也有四十題,我心想,加減乘除都有的千位計算,應該要花上不少時間.沒想到時間還早,這孩子就喜孜孜地跟我說已經完成了.心底這時冒出可怕的聲音：「應該是用抄的吧?後面的答案沒撕哦!」深深呼了一口氣,想忽略這樣的懷疑,差一點點,這樣的句子就要從口中冒出：「你一定用抄的吧?還是用計算機算的?」第一時間的察覺,讓我看見曾經的不被信任,而這當下,仍然被撼動著,我竟不曉得完全的信任該是怎樣,想完全信任卻又說服不了自己,明知不該,卻仍有點膽怯地問他,是否有寫上算式做檢查,他說有,乘法計算式一個都沒少,只有簡單的加法沒有寫.一得到這樣的答案,關於抄襲這樣的懷疑已經釋懷,但我卻對自己開始有了憤怒與愧疚,畢竟,這樣的問句一出口,已經是一種懷疑.這樣的懷疑喚起了兒時的許多回憶.無論是國小,國中或高中階段,老師總在發下講義的那一天,請我們把答案撕下收回,我們總是乖乖地照做,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答案在後頭,我會抄寫嗎?我不知道.答案在後頭,會對我有所誘惑嗎?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那種被當成賊在先的心情,很差,好像,我們一定會抄答案,好像,凡是人,都一定會作弊.所以當我長大後,當我成為一個可以自己做主的大人後,我從不撕下答案,我的或孩子的.深深這樣渴望著,可以學習信任一個人,可以這樣被信任著.剛上小學的孩子這樣跟我說：「媽媽,評量上的答案不用撕掉嗎?老師都有撕哦!」「不用撕吧!你寫完就可以對答案,比較方便,可以馬上訂正.而且,我相信你不會偷雞摸狗抄答案的,我想這樣信任你.」曾經與孩子這樣的對話,鮮明不過地順著現在的情境,再次浮現腦海裡,讓我的愧疚又多了些.我想,我需要跟孩子好好說說話.我：昨天,我有一點點懷疑你抄答案,讓你很生氣吧?翔：其實還好,一點點而已,可能因為我真的寫得比較快.我：媽媽想信任你,可是以前的我並沒有這樣被信任過,所以媽媽也還在學習這樣的信任,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想要學著完全信任你.翔：嗯,可能大人都是這樣吧,我沒有太生氣.我：那之後再發生類似的狀況,請你提醒我,也謝謝你這樣尊重自己,認真靠自己的能力完成任務.這會讓我更快學會更大的信任.翔：那我如果真的想抄答案怎麼辦?我：那就跟我說吧,我們可以討論,看看是哪裡出了問題,讓你想這樣做.這樣和孩子並肩坐在床邊,我把各樣矛盾的心情跟他說,信任,於他於我,都正在路上.也許有人會這樣說,「撕下答案沒那樣嚴重,大家都那麼做的,而且哪有可能不抄答案?一定會有某個小孩這樣做.因為我們也這樣做過.」但這樣的懷疑,不該傳承下去.我們都清楚不過,當撕下答案的瞬間,也扯掉了信任,應聲而落的不只是與孩子的相互信任,還有一份對生命更深更深的信任.在各樣成長的過程裡,也許顛簸有些,也許衝突有些,也許孩子也在自己面對的誘惑前,天人交戰著.但我相信,當父母願意選擇信任,孩子會願意思考更多的可能性,結論,不該只有抄上答案,也許是討論減量,也許是尋求幫助,也許是更多想不到的發展.在這些磨難當中,生命會用各種不同的方式考驗著孩子,卻也同時回饋孩子更多的能量,在在都將讓他變得茁壯堅強.我們能做的,僅僅是成為永遠信任他的人,給予他勇氣願意繼續信任,在人生所有的考驗上.「難道信任一定會有完全的回饋嗎?別人就不會欺騙嗎?給出了信任,卻被捅了一刀,這豈不是太荒唐?」於此,在所有荒唐之前,我選擇相信生命.而生命這樣告訴我,信任,是雙向的試煉,在烈火之中,千錘百鍊必得堅韌的試煉.我們將學著挑戰所有過往被欺騙的經驗,在那些信任後被背叛,又或是不被信任被誣賴的那些經驗裡,我們勇敢地逆風站起,就算狼狽著,灰頭土臉著,仍要選擇繼續懷著信心往前,學習信任,即便承擔著被欺騙與背叛的風險.同時間,我們清醒地覺察著,不再盲目地信任.所以,很有可能我們已經看破可能的謊言,在信任生命的河流裡,我們看見對方的不安與所有可能的情非得已,少了憤怒與抱怨,順水而至的是更多的包容與同理,深深理解一個人選擇說謊的原因.在責任釐清之後,我們將願意選擇繼續信任,溫厚地等待,生命將這般前進,完整.這樣的課題,也是對方所揣懷在心的,他們必須跟所有可能的誘惑交戰著,終究如何,已不是我們該涉入的,每個人,都將這樣面對自己的課題,關於信任.握著孩子的手,厚實地溫暖著,我想就算每一百次的信任,只有換來五十次的誠實,但每五十次的累積,就是上百次,上千次的誠實.而他會記得這樣曾經被信任過,因而珍惜,因而有所不同抉擇.信任,是我們所願意給出的,我們祝福對方同樣這般珍惜著,不是要求,不是控制,單純地給予信任的空間.至於是否誠實,那是對方的功課了,是他要交與生命的功課,是他面對自己的功課,與我們,也就真的無關了.愚拙如我,仍時常在孩子面前狼狽著,即便偶爾這般踉蹌前行,孩子總給我更多更大的信任,他相信我是愛他的.而我,我願意重新學習信任!親愛的孩子,總是記得每一份信任你的心意,好好珍惜這樣的信任.那是一份對生命的敬重,是你對自己的敬重,這樣的重量將穩穩托住你的靈魂,在每一次的誘惑前都能站立得穩.而你,也必能將這份信任的力量傳給更多人.親愛的我們,背負許多來自過去的灰藍,我們總會質疑關於信任的所有,又總會在選擇信任時,懷疑自己的判斷力,生命,是這樣帶領我們,在諸般的考驗人性中,我們將懷著最初的愛,願意毫無保留地信任,而生命,終將堅韌完整.註記2022.9月老三畫的向日葵有三隻葉脩藏著還有個褪去的蟬殼嗯嗯,他說考考我找不找得到本文由<關於那些美好>授權,未經同意,請勿擅自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