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關係中的代罪羔羊｜許皓宜諮商心理師

﹝婚姻診療室﹞許皓宜/檔案六：夫妻關係中的代罪羔羊皇冠雜誌 如果你也有認識的婚姻治療師,大概就知道,我們大多是不出去外診的.為什麼?你想想看：自己踏進治療室的人、和非得要你去他家逮他才願意接受諮商的人,哪種人比較有改變的動機呢?當然是前者啦!而且在所有的諮商中,「動機」都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比方說,我們常常看到這樣的狀況：一個女人總嚷著自己要減肥,可是你每次看到她總是含糖飲料不離身,肥沒減成、脂肪還越來越多,可以想見,那「減肥」絕對是喊假的嘛!可是有天你見到她,她突然消瘦了一大圈,這怎麼回事?很簡單,她有新戀情了!「戀愛」促成「動機」,讓她真正邁向減肥這條路.你看,「動機」有沒有很重要?所以我寧可先在診療室裡,接待那些有動機要走向生命改變的人,也不想莽撞地因為不相干人等的一句話,就衝進陌生人的家裡,去評論別人的婚姻.然而,我卻遇到例外了.都是我助理Alma害的……Alma會成為我的助理,是因為她天生笑口常開,高興時連眼尾都會出現一抹迷人的微笑,她對於我們婚姻診療室的存在,就好像負責融化伴侶之間千年寒霜的冬陽.但那天,我走進診療室時,Alma居然在掉眼淚.呃,這還真是個「日全蝕」的日子,我都要打起寒顫來了.「老闆,妳要幫幫我.」你看,我就知道一定沒什麼好事,果然Alma一見我就哭得更慘.「怎麼啦?」「是我的大表妹,我唸大學的時候都住在他們家,雖然畢業後比較少看到她,但剛聽我媽說,她已經休學在家裡半年了,而且還得了厭食症,完全不肯出門……」「所以妳要我幫什麼呢?」「老闆,我拜託妳……就這一次就好,妳去她家看看她好不好?」唉,我從來不知道Alma哭起來會這麼恐怖,簡直把她身上所有的太陽能都轉成了負能量.所以我現在才會坐在這裡.是的,外診.地點是Alma的阿姨家的小表妹房間裡,我和Alma的大表妹蘇蘇兩個人對坐著,蘇蘇看著我,我也看著她.「謝謝治療師姊姊來看我.」蘇蘇很有禮貌地問候我,我仔細端詳她,是個留著清湯掛麵頭、面容清秀的高一女生,但不知怎麼著,我心裡就是有種毛毛、怪怪的感覺.是什麼呢?哎,是這個女孩的表現太過「正常」了!對我這個突然闖進她家的外來客,她彷彿一點疑問和抗拒也沒有,那麼,何以她在別人眼中會是個既抗拒學校、又抗拒食物的問題少女呢?究竟是她爸媽看走了眼,還是這女孩在和我演戲?嗯,就諮商的立場,這些問題都只是我們心頭的自言自語而已；即便眼前的案主在演戲,我們也得陪她演下去,然後試著找出她必須如此的理由.於是,我和蘇蘇開始天南地北地聊,聊她平常在家都做些什麼?與班上同學還有聯絡嗎?……就是絕口不問：「為何不想上學?」「為何吃不下東西?」 什麼?你說這些問題不才是我來蘇蘇家的重點? 不,你們搞錯了.我並不是被派來拖蘇蘇去上學的「打手」,而是一位因為關心Alma、進而想要關心她表妹發生了什麼事的「人」而已.這種「人與人」的談話氛圍持續一陣子後,我開始留意到：雖然蘇蘇不去上學,但她其實並非總是一個人在家,從她的言談中,可以發現她媽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退出職場留在家庭裡.「所以妳在家裡剛好跟媽媽有伴.」聽我這麼說,蘇蘇的聲音停頓了好一會兒,眼神黯淡下來.像這種與先前有所落差的反應,我把它視為諮商談話中的「關鍵時刻」；這種落差前所提起的話題,往往是打開說話者心靈入口的鑰匙.於是我又試探性地問蘇蘇：「看起來妳和媽媽的感情很不錯?」只見蘇蘇原本垂放著的雙手開始左右搓揉了起來.是的,在諮商中,我把這些小動作視為「焦慮」.換句話說,媽媽的存在對這女孩而言,可能是相當重要、卻也同時是令她感到焦慮的.果然,「媽媽」話題一聊,蘇蘇便紅了眼眶.「上次我爸拿球棒把媽媽的眼睛打到流血.」蘇蘇說. 她還記得那天是星期日,原本爸媽要帶她和妹妹出去玩.誰知道一早才剛起床,她就聽到媽媽的尖叫聲,衝出客廳一看,媽媽的眼角已經流下鮮血,還用一種歇斯底里的聲音狂喊著：「我流血了,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直到送媽媽到醫院的路上,爸爸都沉默不語.後來還是妹妹私下告訴蘇蘇她親眼目睹的畫面,據說,先是媽媽質問爸爸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爸爸不想理媽媽,媽媽就左右揮拳地撲了上去,大罵爸爸沒有良心.最後爸爸隨手拿起一旁的壘球棒往媽媽身上打去,就這樣一棒砸上了媽媽的眼角.蘇蘇說,她永遠忘不了,急診室裡頭迴盪著母親淒涼的哭喊聲：「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男人啊,我不想活了……」「所以……是不是從那之後,妳就很怕媽媽真的不想活了?」聽到蘇蘇承受這種煎熬,我問她話時都忍不住鼻酸.她點點頭.……──全文刊載於763期 9月號 許皓宜,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博士,知名諮商心理師.長期研究心理動力治療、婚姻與家庭治療,是媒體節目長期邀請的心理學專家.曾出版 等書籍.主持環宇廣播電台「從心聊聊天」節目.許皓宜Fb心理學與生活：https://www.facebook.com/Dr.Hsu1231原文連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