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鋦鍋嘍,鋦盆吧,鋦鍋嘍,鋦盆吧!”兒時經常在大街小巷裏聽到這樣吆喝,便知道這是鋦鍋匠來了.從記事起,我就認識了鋦鍋匠就是一場修行,這一路上行色匆匆,別忘了帶著靈魂. 提起鋦鍋匠來,現在的年輕人大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其實我也不知道它究竟起源於何年何月,只聽說已有上千年的曆史.鋦鍋匠,就是千百年來延續著的一種手工維修行當,走村串鄉,遊走於大街小巷,以鋸裂璺漏水的鑄鐵鍋、缸、盆為生,養家糊口.千百年來,這個行當長盛不衰,尤其是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鋦鍋匠著著實實地紅火了一陣子. 紅火的原因,是因為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前,國人大都使用大鑄鐵鍋做飯,有時不小心,鏟鍋底時用力過大就會鏟漏了鍋,燒火時忘添水燒幹了鍋是常事,慌亂中再急著倒上涼水,鍋就會炸裂成璺,而不能用;居家過日子,哪家的盆盆罐罐都很多,且大多都是用泥土燒制而成的,用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打碎了,有時讓孩子摔碎了.在經濟匱乏的年代,掙分錢不容易,買口新鍋負擔較重,能將就就讓鋦鍋匠鋦好將就著用.那時的人貧窮慣了,都很過日子,就連打碎的盆兒、缸兒、罐兒,也左端祥、右端詳,看著碎得很輕,有的只是裂了道紋,就覺得扔掉怪可惜的,一般都不舍得扔掉,不到非買新的時候,誰也不肯花錢買新的,都是花幾毛錢修補修補湊合著用.好好聽著等到哪天鋦鍋匠來了,把它鋦起來再用.張三家是這樣,李四家也是這種情況,這樣一來,鋦鍋、鋦盆、鋦罐、鋦缸、鋦甕的自然就多起來,這個行當很興隆. 鋦鍋匠來了,只要放開喉嚨,“鋦鍋嘍,鋦盆吧”的那麼一吆喝,各家各戶的女主人就會探出頭來,一看是“箍路子”來了,就趕緊回家去取要鋦的盆盆罐罐,待“箍路子”師傅把盛工具的車子放好,圍上油布似的腰布,各家各戶就把要鋦的盆盆罐罐拿來了.有的還會搭訕著:“師傅好長時間沒來了,俺家的盆打壞了,一直等著您來鋦.”“正趕上秋忙,在家忙活了些日子.”有的也接上了話茬:“您鋦鍋鋦得真好,俺家的鍋鋦了好幾年了,還一直用著.”“只要不嫌棄就行.” 話說著,鋦鍋匠就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眯縫著眼,一一端詳著要鋦的盆罐什麼的,損壞的程度,用大號或小號的鋦子,用鋦子的數量,以每個鋦子多少錢,核算出總共多少錢,雙方再談好價錢,大約什麼時間來取,鋦鍋匠就開始鋦鍋、鋦盆了. 鋦鍋匠坐在馬紮子上,兩手把腰布往膝蓋處一扯當圍裙,先用小刷子把要鋸的盆、罐刷幹淨,用繩子捆綁好,再用兩腿夾緊,開始用搖鑽在盆罐上鑽眼,一般在裂紋兩邊平行地鑽兩個眼,再從上到下計算著豎著鑽眼,鑽好了眼,就用小鐵錘順著眼輕輕釘進去,再往鋦子眼和裂縫處抹上石灰什麼的,防止漏水,按照這樣的程序,一件件盆盆罐罐的就鋸好了,現在想想也沒什麼,那時就覺得“箍路子”師傅真有一套技術,鋦的盆罐什麼的比原來還結實. 鋦鍋匠,在我老家通常都叫“箍路子”.在離我老家五裏的村子裏有個鋦鍋匠,常常到我老家的門前鋦鍋、鋦缸、鋦盆,我湊熱鬧似的上前觀看,也就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可能是因他長得矮的緣故,人們都叫他“小箍路子”,以至於大多人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就知道那個“荊家的小箍路子”.我記得,這個小箍路子與眾箍路子不同的是,自己將小推車改裝成了工具車,車兩邊固定兩個很規正的工具箱,把工具打理的整齊有序,給我的第一印象,他不只是一個“小箍路子”. 這個“小箍路子”叫起來太順口了,我其實感到了一種親切感,這樣,我也不妨叫他“小箍路子”吧.他是出了名的手藝好,他鋸的盆盆罐罐幾乎人人都說好.在我的印象中他不只是這樣,他是一個很聰明的手藝人,風趣幽默,能說會道,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記得一邊鋦著鍋盆,一邊跟我祖母這些大人們拉家常,談論著人生世故、人間百味,我聽了雖似懂非懂,但卻令我敬佩.他還時常跟我們這些當時的孩子們開開玩笑,說說笑話,引逗得我和小夥伴們都哈哈大笑,打破了村子沉寂的長空.有時還會給我們講段精彩的故事,把我們引入故事的世界裏,雖然現在故事的名字和大多情節都忘記了,而他講故事的神態卻清晰如昨.現在想來,這個“小箍路子”是有心之人,他在利用那“三寸不爛之舌”拉著家常,談論著人生哲理,說著幽默風趣的故事,看似說的是生意之外的“題外話”,實則是取悅於鄉村百姓,拉著生意.因而可以這麼說,這個“小箍路子”可不是一般的鋦鍋匠.以至於過去幾十年了,我仍記得這個“荊家的小箍路子”. 鋦鍋匠,是時代的產物.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社會的發展,瓷制品、塑料制品等代替了泥瓦制品,加之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誰還算計幾元錢的東西,東西打碎了,幹脆扔掉買新的,誰還請鋸鍋匠給鋦起來?這樣,鋦鍋匠就沒有市場了,延續了上千年的鋸鍋匠行當已漸漸走出了人們的視野,從此絕跡了,只在人們心中留下時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