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好苦啊,兒女都很不孝,他們很少回來……」婆婆逢⼈就這樣說,鄰居聽久了,對這家的媳婦、兒⼦也給怪異的側⽬. 她聽久了也很膩,常跟先⽣叨念說:「你媽說的都不是真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哭⼆鬧地要我們回去?⼀下說她沒吃飯,⼀下⼜說她腳扭到,就非你不可,我實在受夠了.」 他們不是不常回家,只是婆婆總覺得不夠,常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丟下這些話「是啦,⼼都是向著外⼈啦~你們不想回來就不要回來,不要假意回來⼜要⾛」這讓他們感到很不知所措,不管他做多少,婆婆都覺得不夠,常在她們⾛的時候覺得很可憐. 每次先⽣都很尷尬地離去,被抱怨之後的他,總是扛著⼀⾝沉重的包袱離開,她很不喜歡看到先⽣為難的臉,她所以常跟先⽣抱怨不如就少回去,不要媽媽說甚麼都往⼼裡去,但先⽣每次聽到這些就更悶不吭聲,⼀個⼈甩上⾨,關起來忙⼯作.她知道這些話,先⽣聽不進去.只要⼀聽到婆婆說「都這樣啦,⼈都還是要靠⾃⼰啦,兒孫靠不住」,先⽣就糾結著⼀顆⼼,變得很不耐煩,⼀⼼衝回家去. 她只覺得老⼈家孤單沒錯,但不要增加兒孫的罪惡感,因為這部是真⼼想陪,⽽是為了減輕罪惡感. 先⽣為了減輕罪惡感回家,離家時,婆婆⼜加諸罪惡感在他⾝上;然後先⽣再努⼒消弭罪惡感.於是加加減減,這齣「媽真的很可憐」的悲情戲碼,就這樣演過⼀年⼜⼀年.「我都說了,我媽就是這樣,她只是孤單,妳就不能忍⼀忍嗎?」 孤單的⽗⺟將包袱投諸兒孫⾝上,就像三秒膠,牽扯不完在婆婆眼中,只要嫁進來家裡的,都是搶她兒⼦的外⼈.「我辛苦⼀輩⼦,費苦⼼養⼤的孩⼦,怎麼可以有⼈把他搶⾛?」婆婆把孩⼦視為⾃⼰的延伸,她⾎⾁的⼀部分,⾄今四⼗年過去,即便孩⼦都已屆不惑之年,她仍依然故我的認為”媳婦就是撿便宜的既得利益者”把她的⼼⾎整碗捧⾛. 早年就喪夫的她,將三個孩⼦當成她的⼼⾎,⽽唯⼀住外⾯的他們,就變成她緊迫盯⼈的對象,她極⼒想忘記喪夫之痛,努⼒投注⼼⼒在孩⼦⾝上,三個孩⼦的成就就是她證明⾃⼰不被喪夫打擊的成果,將注意⼒成功轉移的她,努⼒不要碰喪夫的失落和難受,難道這樣錯了嗎? 也許她忘記了,允許悲傷不等於⾃⼰失敗,允許想念不等於⾃⼰會失能,可⻑期的轉移,她幻想⾃⼰能夠逃離⾃⼰是失敗及無能的⼼情.她也感到⽭盾,她不是不允許兒女開⼼幸福,只是,她當年緊抓的浮⽊⼀⼀成家,甚⾄是離家,就剩下當年感到無助的⾃⼰,這才是她沒辦法處理. 表現的張牙舞爪的⼈,實際上是越感失落她怕的是⾃⼰⼜剩下孤單⼀⼈,她怕的是⾃⼰不被記得,她怕的也是兒孫不懂得感恩,但最終,她怕的是⾃⼰終將孤獨.但這些焦慮,就變成各種不堪的抱怨.她的困難是,當她專注的看⾃⼰的孤獨,就很難去收兒孫的愛和關懷,最後吸引到的是晚輩的不耐煩卻苦待,覺得回去是壓⼒,於是更印證他的孤單. 於是,將「到底要不要回家」的問題懸置⼀邊,其實這是個存在的孤單的議題.被她的抱怨、先⽣的不耐、媳婦是不是孝順,給混淆了視聽.越來越模糊的問題,誰對誰錯的爭論,都不能解決這個根本的孤單議題. ⼩⼤⼈的焦慮,救苦救難卻無解其實先⽣沒有看穿的是,媽媽的不安不是他能解決.於是這位習慣陪伴媽媽的⼩⼤⼈,早在⼈⽣早年就頂替了爸爸的位置,成為媽媽的伴侶.當久了,習慣了,即便成家,他也忘記了⾃⼰是另⼀家的爸爸、另⼀家的先⽣,只要聽到⺟親發出訊息,他就反射性地回歸.但他沒有發現,他⾼頻率的回歸,並不會讓媽媽真的感到安⼼,反⽽是⼀種操弄,弄得兩邊不是⼈,壓⼒很⼤. 要⺟親鬆⼿,得家庭中的每個⼈也願意放其實,存在的孤獨議題,不是誰來拯救就可以解決,當先⽣「停下」⾃⼰不斷回家的反射動作,婆婆「停下」⾃⼰⼀感失落就抓誰來咒罵,希望得到回應;太太「停下」看⾒婆婆來電,就覺得壞事要發⽣. 這三⽅的⾃動化反應,讓關係的惡性循環更難解,唯有看⾒失落所在,才知道要重新在那裡灌溉,婆婆要的陪伴本意不是犧牲誰,但她⾃動化的索求和追討,兒孫就感到犧牲於是沒法由衷情願,害怕不做就會被落井下⽯;先⽣原來想要陪媽媽不是勉強,但他⾃動化地勉強⾃⼰和妻兒配合,於是造成兩邊不是⼈的處境;太太原來想要的不是不去婆家,是適度頻率地回去,⽽不是因為怕被講⽽回去,但落得她變成不孝順的壞女⼈. 這就是惡性循環的結果,也許我們除了問婆婆怎麼處理和⾯對⾃⼰的孤單之外,也得問問家庭中的其他⼈,是甚麼讓你們⼀直餵養媽媽的孤單⻑⼤,讓媽媽越來越需要你們,所以不只有⼀⽅需要改變,在源頭著⼿,承認⼤家都是促成問題的⼀部分,才有機會讓彼此都比較輕鬆,鬆⼿,才能真正讓愛在家中輕鬆地流轉. 黃之盈老師諮商心理師x作家,擅長以細膩溫暖的口吻,解析讀者在親子、伴侶及婚姻關係中,困惑又脆弱的心!部落格:<跨界.強悍且溫柔地出走>粉絲團:<黃之盈心理師的暖心園地>本文由黃之盈老師授權轉載 原文連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