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長得醜還性無能，美女老婆不曾抱怨，到底為了什麼？｜許皓宜諮商心理師

﹝婚姻診療室﹞許皓宜/檔案八：其貌不揚者的婚姻心理學通常越在意女性外貌的男人,可能存在兩種極端的心態：一是自戀的展現,二是因為對自己的容貌缺乏自信……阿財和秀珍這對夫妻,是從律師事務所轉介過來的.阿財是地方上知名的土財主,但他的妻子秀珍說,因為不堪阿財長期精神虐待,想要訴請離婚.沒想到事務所的林律師聽了他們的狀況後,卻把他們轉介到我們診療室來,八成是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有救.第一次見到阿財,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老土的穿著.在相貌上,他確實稱不上俊秀斯文,更不是充滿男人味的那種,皺著的眉頭間所散發出來的陰鬱,讓他原本就不討喜的臉色顯得更加嚇人,但這些都比不上他衣著的俗氣,夾雜著亮金亮銀的巨形花紋,讓他活脫脫像個挖到世紀大礦坑的暴發戶一般粗鄙.阿財的妻子秀珍,樣貌卻跟他是天差地遠.秀珍的美貌讓她彷彿生來就該當個貴婦,只是這朵鮮花插在阿財這種多金的牛糞上,還是讓人覺得實在是太可惜了.問題來了,連我一個過路人都有這樣的感覺了,阿財豈能不這麼想?沒想到,當我提出這樣的質疑時,卻是秀珍先否認了這點.秀珍說,她一點都不覺得阿財長得不好看,更不覺得他們的長相有什麼好不匹配的.我注意到,當秀珍這麼說時,阿財稍稍握緊了拳頭.這情況實在是詭異得很,聽到妻子稱讚自己,丈夫卻表現出憤怒的模樣?我想,不是這妻子在說謊,就是這丈夫完全沒法信任自己的妻子.「既然相貌匹配,那麼,生活的其他方面也都是這麼匹配的嗎?」我又問他們.「我們過得很好,只是……」秀珍的回答彷彿有所顧慮.「妳都敢去跟他訴請離婚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是啊,理由還是精神虐待勒.秀珍眼睛看向了阿財,沉默.談到這裡,夫妻兩人的坐姿都往後退了一步,從心理上來解讀,這是一種拉開彼此距離的表現,通常發生在親密關係中有壓力浮現時.我想,在診療室裡會造成妻子不好意思說、丈夫不知道怎麼說的,就只有那個話題了.「是性生活沒辦法協調嗎?」我問.夫妻倆的眉頭同時垂了下來.原來,阿財第一次見到秀珍時,就對她的面貌一見傾心.然而,通常越在意女性外貌的男人,可能存在兩種極端的心態：一是自戀的展現,二是因為對自己的容貌缺乏自信,所以要找個美麗的臉孔來當伴侶撐起面子.阿財顯然是後者,從小他雖然家裡非常有錢,但不管他穿著多麼高檔,同學仍會笑他是廟裡等著被當祭品的那隻「神豬」.所以當秀珍答應和他結婚時,阿財真是開心得快要飛上天了.只是,那雙握在粗肥手臂下的那雙玉手,又彷彿極不真實,直到婚禮結束,阿財都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境而已.然後就是洞房花燭夜了.對自己長相超沒自信的阿財,婚前從來沒有過任何性方面的經驗,坐在新房裡,看著眼前嬌羞可人的新娘,阿財只覺得渾身冒冷汗,媒人婆叮嚀他的事情他全都忘光了,緊張得連衣服的釦子怎麼解都不知道.還是秀珍發現了他的害怕,主動執起阿財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去.兩人在床上喬了老半天,任憑秀珍再怎麼溫柔,阿財的下半身還是忽起忽落,就差臨門一腳時又全然洩氣.後來,兩個人都累了,那個珍貴的晚上什麼也沒做,就這樣過去了.阿財說,之後他也積極地想要改善這性事,但還是十有八九都不成功.然而,令阿財不解的是,秀珍對此也全無怨言,他覺得秀珍是個奇怪的女人,丈夫長得醜沒說什麼,還睜著眼睛說瞎話硬扯丈夫其實不醜,丈夫性無能也不曾抱怨,彷彿婚姻裡沒有這檔事也不打緊.阿財心想,秀珍從自己身上既得不到視覺的享受、又得不到感官的刺激,那她為什麼願意結這個婚呢?「是啊!為什麼呢?」我看看秀珍.「而你又覺得是為什麼呢?」我又看看阿財.阿財沉默片刻,終於決定說出這個答案：「除了錢,還會為了什麼呢?」聽到這兒,秀珍終於在診療室中哭了起來.阿財則是無動於衷.「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為什麼?」我看著秀珍的眼淚,頓時間也有種偏向她的感覺.是啊,這麼美好的一個女子,肯愛上你這種土男人就罷了,幹嘛不好好珍惜人家呢?難怪人家要告你精神虐待.「你就是這樣,我們才一直生不出孩子.」沒想到,秀珍突然蹦出這樣一段話：「沒有孩子來維繫我們的關係,我們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我狐疑地看著秀珍,不知道她的邏輯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等等,先讓我弄清楚,剛剛不是才提到阿財對自己的長相自卑,接著發現秀珍的美貌給他太大壓力導致他性事不順,怎麼一下又到生孩子這事來了?就算真要談生孩子的事,那也該是和阿財的性功能有關,干阿財相不相信秀珍屁事啊?「妳看,她就是一直在講生小孩,莫名其妙,我看她就是想要藉著孩子來把我家產都拐走.怪不得她也不嫌我醜,也不嫌我在床上不夠勇猛,我看她一定在外面有男人,打算捲款潛逃跟人家私奔.」講到這裡,阿財開始氣不過地跟我告狀.「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為什麼要一直這樣對我?」秀珍又是一陣哭泣.這對夫妻讓我陷入一陣困惑.阿財的無理,在於他對秀珍的不信任,而他對秀珍的不信任又來自他的自卑感,這個部分我能理解,但偏偏他又不願和秀珍離婚,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對秀珍有感情?秀珍聽起來好像萬事隨和,不在乎丈夫的長相和上床技能,卻開口閉口就提出「精神虐待」或「生不出孩子」這麼具刺激性的字眼?想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於是我問秀珍：「我在想,妳心裡是不是藏了什麼難言之隱?」秀珍不說話,卻哭得更厲害.好吧,那我只好先當她默認了.「事情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妳既然沒有堅持要離婚,還願意過來一起談話,我想妳心裡是不是也對婚姻還抱著一點希望.可是,如果有什麼真正重要的事情,妳卻還沒有說出來,就白費今天我們都坐在這裡了.」聽到這裡,連阿財也沉默了.嗚嗚咽咽地又哭泣了好久,秀珍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其實……其實……我會這麼漂亮,是整型過的.」我看見阿財臉上閃過驚訝的表情.「你不要那樣看我!」秀珍對阿財說.「我只是想知道,哪裡是整的?」阿財說.「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啦!」秀珍指了指她的眼睛、鼻子、臉頰,還比了比她的胸部、屁股、大腿和她的腰線.阿財張大了嘴巴.「所以妳才會那麼在意生孩子的事情?」我問.「阿財是第一個對我那麼好、那麼真心的人,我真的很想要生他的孩子,可是妳知道他有多重視外貌嗎?如果我……」秀珍又哭了.我突然明白,不只是阿財不相信自己,秀珍也不相信她能生出一個好看的、能被阿財所愛的孩子.「如果他永遠都性無能就好了啦!」哇地一聲,秀珍終於釋放了藏在秘密中的所有情緒.這說法實在挺有意思的：在一般夫妻關係中常被解讀為痛苦來源的性無能,對秀珍來說卻是婚姻的解藥?我突然覺得這對夫妻有強大的韌性可以繼續前進下去.「為什麼?」他們同時發問.因為在關係當中,最困難的問題之一,就在於真心接受對方的缺點,而秀珍的狀況,卻剛好讓她能將阿財最自卑的長相和性功能一笑置之.所以他們夫妻要重新開始,關鍵只剩阿財能不能接受秀珍曾經整型這件事而已.不過我也請阿財要三思,因為面對「真正的美女」,他已經有過「性無能」的經驗了.容不了我們當場做決定,諮商時間結束,我送阿財和秀珍離開診療室.幾個月後,我收到阿財和秀珍寄來的信.裡頭附了一張兩人的近照,我看了不禁噗呲一笑,因為秀珍把她原本隆鼻的材料給取出來了,原本略嫌凹陷的臉頰也重新填入了一些自體移植的脂肪.是他們治療性無能的方式：讓秀珍的美貌不再完美得令人感到充滿壓力.阿財說,每次他只要看到秀珍變塌的鼻子,在床上的興致就變得莫名來勁.一年多以後,我再次收到他們的來信.看來性功能問題已經達成協議了,因為這次附上的近照裡頭,除了阿財和秀珍臉上的笑容之外,兩人中間又多了一個新生的寶寶.有趣的是,這寶寶居然長得十分漂亮.至於這背後還有沒有什麼秘密呢?我想,我們就別再繼續探究了.全文刊載於：皇冠雜誌2017-11-08名家專欄 許皓宜,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博士,知名諮商心理師.長期研究心理動力治療、婚姻與家庭治療,是媒體節目長期邀請的心理學專家.曾出版 等書籍.主持環宇廣播電台「從心聊聊天」節目.許皓宜Fb心理學與生活：https://www.facebook.com/Dr.Hsu1231原文連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