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這般被深愛著「媽媽,我很愛你,尤其是洗澡後香香的味道」「媽媽,我很愛你,雖然我常常惹你生氣」「媽媽,我很愛你,我可以抱你一下嗎?」親愛的孩子,我很愛你,因為你,我學會重新愛上自己.年輕的孩子問我,怎麼會想要生養三個孩子?他說,同輩的朋友都選擇只生一個了,倒不是因為養不起,而是生養一個孩子太磨人,太耗心神.不累嗎?成為一個母親?當然累,辛苦更不在話下,可是,倒是這樣生養孩子的過程裡,我把自己重新養了一次,用我渴望被愛的方式,這樣陪伴著我自己的孩子,每一種過程,就像是重新陪自己走過童年,雖然勞心又勞身,卻如此紮實地在那些陪伴中,再次愛過自己,於是沒有太多遺憾,關於被愛.年輕人笑著說,很累耶!要養大一個孩子,問題超多的!超麻煩的!那是因為你很愛孩子.當深深愛著孩子,我們會在意孩子的每一種感覺,小至冷暖,大至對自我的價值感,這樣的在意,讓我們費盡心思想呵護孩子稚嫩的心思,所以越發磨人.說白了,若對孩子無愛,也就無視,也就無事,都沒差了.哪來的多事與麻煩呢?年輕人若有所思地笑著,是啊!真的太愛孩子!雖然麻煩,他這樣說,仍想成為一個父親,可以陪伴孩子的父親,讓孩子認得的父親.多卑微又可愛的一個心願,只要孩子能記得他的樣子.據說,兒時的我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聰慧懂事,可是,我的記憶多是一片灰黑,有記憶的時段,已是想離家的片段.一路上,總是很努力地往前奔跑,對自己鞭策督促,執著於成為強者,完美無瑕.他們說,我是個很會念書的孩子,很有本事,不需要人擔心.是到年紀有些的時候,我才真正認出那時自己真正的樣子.那些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想獨立,逃出那樣的原生家庭.我必須變強,必須獨立,才能有機會到遠方獨自生活.掙扎的是,那時年少的我並未真正看見自己內心這樣的模樣,還以為,我只是為了爭奪某種光環而努力著.兒時,我感受到的愛是很模糊與矛盾的.大人說著愛我,卻不曾真切地陪伴著.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總是自己起床,亂亂刷牙綁上馬尾,叮叮咚咚地背著書包走到附近的幼稚園.有一個早晨,矇朧中睡醒,想著已經快遲到,狼狽地奔跑到校門口,卻被老師一把攔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踩的是拖鞋,連書包都沒帶.臉上一股燥熱,說實在的,很羨慕有家長陪伴上學的他們,至少,會穿對鞋,喔,我記得那天的睡衣是大眼妙妙蛙,白底綠蛙.大人說著很在意我們的睡眠與教養,可是凌晨兩三點,我總是被麻將聲音吵醒,偶爾睡醒,還會被叫去倒杯茶水.我知道我的家不是賭間,但,有差別嗎?大人說著,別說髒話,要文雅!要認真唸書才會有出息!女生要三從要四德,不要學有的沒有的!“幹!跟你說你是有沒有在聽!”大人說著很愛我們,而我兒時僅存的記憶,是奶媽家後頭的一片竹林,地上有一筒裝著鱉的鐵桶子,每個大人的臉都很模糊,若真要說個回憶,只有冰冷兩個字.聽說,我在保母家的時期,有兩次差點死掉的經驗,一次是瓦斯中毒,一次是高燒不退,太晚就醫.我的母親輕鬆地講著,我的保母就坐在一旁,他們一同喝著某個親戚的喜酒,我並不太明白,死亡,究竟是不是就是離開這個世界,好像,沒什麼.大人說著為我好,要讓我讀上好的私立女中.我仍記得住宿的前三個月,我整整哭了三個月,每天總要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排隊打電話回家,“我想要回家!”這樣的我求助了好幾個月,他們說,該讓我獨立,都那麼大了.十三歲的我,又黑又小,因為太緊張跟不上大都市的孩子,用力地念書,又諷刺地因成績太好被霸凌著,該是那時候開始,我對家失去了所謂家的定義,胃痛與悲傷也就此跟著我到長大.後來不哭了,倒不是變勇敢,而是重重地關上某扇門,我心裡的門.我的母親說她很忙,所以沒辦法帶孩子,可是這樣的她生了四個孩子.她總被調侃著好命,都可以請保姆,不用自己帶孩子.我至此仍不知道,若可以重來一次,她會不會選擇把我們留在家裡,多些擁抱給我們.我的兒時記憶裡,並沒有與母親擁抱的畫面,她曾這樣跟我抱怨著：“我一定是生你的時侯吃太多羊肉,算命的說,羊肉吃太多,孩子會無緣!你又剛好屬羊!”,15歲後的我,已不太碰觸我的母親,更別提擁抱與相視.書寫至此,心情卻異常地平穩,甚至,有一點心疼著她.會不會,她其實並不知道可以這樣地被孩子們愛著,又如果多了些我們的愛,她會不會更快樂?會不會更珍愛自己一些?而不是追逐著她所渴望的一切.也許是因為這樣與母親的矛盾,我曾偷偷許下一個心願,不要女兒,我怕,自己沒辦法成為一個女兒的母親.因為兒時很多很多的這般空白,我渴望給予我的孩子一切,有愛有笑,有哭有淚,我渴望能親自與孩子經歷這一切的所有,麻煩也好,快樂也罷,我要這樣真切地與孩子一起走過,讓他們在日後的回憶裡,每每念及過往,總是一陣溫暖,於是知道自己有所重量,有所存在的意義,深深地被愛著.渴望這般被愛,所以我選擇這樣愛著.渴望這般被呵護著,所以我細心呵護著孩子的每一種感受,不再漠視與輕忽.是啊!總是煩心,也總是累人,可是走過這樣的旅程,養著的是孩子,被滋養的卻是我的心,像是,親自把自己養大了一次,把那些曾經的遺憾一個一個補起來,於是,打開那扇回家的門,不再是冰涼黑暗一片,總有個人,默默數算我回家的時間,為我說上一句晚安.年輕的孩子尚未懂得我所述說的這一切,他有他經歷的故事,也許大同小異,也許他也還未能認出那樣渴愛的自己,但在他的一言一行裡,我知道,他將成為一個好父親,成為某個家庭的保護,他想成為一個強者,為的就是有雙豐厚的羽翼,而這樣的想望,已是往愛的路上.親愛的我們每一份給出的愛,都是我們自身對愛最深的渴望.而生命厚待,每一次的給予,總會雙倍地滋養我們,愛,是這樣增生的.所以,要愛,要勇敢愛著.親愛的孩子謝謝你的存在,那些我所經歷過的空白與冰冷,都因你的陪伴而被填滿,溫暖著.我愛你,深深地,如你呵護我一般.本文由<關於那些美好>授權,未經同意,請勿擅自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