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看不見的競爭力>我在臺灣的企業界講過很多次.在大學裏講美學,我不太會用到“競爭力”.美可能是一朵花,很難去想像如果我凝視這朵花,跟競爭力有什麼關係.我曾在美索不達米亞(現伊拉克境內)發現八千年前的一個雕刻:一個女孩子從地上撿起一朵落花聞.這個季節走過北京,如果地上有一朵落花,很可能一個北京的女孩子,也會把它揀起來聞.如果這是一個美的動作,它不是今天才發生的,八千年前的藝術品裏就有.所以我在大學上美學課不談競爭力,就談這朵花.那時,我在臺灣中部的東海大學.這個學校有十三個校徽,它的前身是輔仁大學、燕京大學、金陵女大、聖約翰大學……當年美國人用庚子賠款建了十幾所教會學校,1949年以後庚子賠款餘款撤到臺灣,成立一個聯合董事會.東海大學就是用這筆錢建起來的.校園很大,整個大度山都是它的校園,校園裏到處都是花,每年四月開到滿眼繚亂.教室的窗戶打開,學生們根本不聽我講課.剛開始我有一點生氣,可是我想,要講美,我所有的語言加起來其實也比不上一朵花.所以我就做了一個決定:“你們既然沒辦法專心聽課,我們就去外面.”他們全體歡呼,坐在花樹底下.我問:為什麼你覺得花美?有說形狀美,有說色彩美,有說花有香味……把這一切加起來,我們赫然發現:花是一種競爭力.它的美其實是一個計謀,用來招蜂引蝶,其背後其實是延續生命的旺盛願望.植物學家告訴我,花的美是在上億年的競爭中形成的,不美的都被淘汰了.為什麼白色的花香味通常都特別濃郁,因為它沒有色彩去招蜂引蝶,只能靠嗅覺.我們經常讚歎花香花美,“香”和“美”這些看起來可有可無的字,背後隱藏著生存的艱難.後來我跟學生做一個實驗,我們用布把眼睛蒙起來,用嗅覺判斷哪是含笑,哪是百合,哪是梔子,哪是玉蘭……這個練習告訴我們,具體描述某一株花“香”是沒有意義的,每種花的香味都不一樣,含笑帶一點甜香,茉莉的香氣淡遠……美是什麼?另一種物種沒法取代才構成美的條件.我問學植物的朋友:如果含笑香味和百合一樣會怎樣?他說:“那它會被淘汰了,因為它東施效顰,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所以我常常給美下一個定義:美是回來做自己.可是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