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小孩小時候,我實在不理解「喜歡小孩的小孩」是怎麼一回事.每次聽到朋友說：「我最喜歡小孩了!」心裡都會不禁嘀咕,你自己明明也還是小孩啊!這種小孩,換句話說就是「喜歡比自己小的小孩」.問她們將來的志願是什麼,好像都是回答「幼稚園老師」或「褓母(當時還沒有「教保員」的說法)」之類的.到了這把年紀,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世上的人分成兩種：「擅長與比自己年長的人相處」,以及「擅長與比自己年幼的人相處」.換言之,從小就喜歡小孩的人,就是屬於後者.的確,她們在班上要不就是大姊頭,要不就是媽媽性格的人.即使在同齡的團體當中,也會刻意扮演年長的角色,主動肩負起照顧年幼者的任務.我則是擅長與比自己年紀大的人相處.說得可愛一點,就是愛撒嬌；講得難聽一點,就是過度依賴別人的自戀狂.或許因為我是老么,在家族當中總是最小的那一個,所以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和比自己小的人相處.小時候就喜歡小孩的人,長大後通常還是喜歡小孩,大概在高中時代就會說：「我以後最少要生三個.」每次聽到這種話,我都忍不住在心中翻好幾個白眼,高中生的年紀明明是人生的黃金時期,正要享受接下來美好的青春,「生三個」是什麼跟什麼啦!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害怕與小孩相處的感覺一直沒有改變,等到朋友們都陸續生了小孩之後,更是突然陷入了困境.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對待朋友生的小孩.在他們還是嬰兒的時候,只要仔細端詳、觸摸身體的各個部位,或是重複說著：「好可愛唷!」大概就能蒙混過關.但等到他們開始聽得懂人話之後,我這個人「與小孩相處的技巧」付之闕如的狀況,自然就破綻百出了.另一方面,從小就言明自己喜歡小孩的人,就算孩子是別人的,一樣能處得很好.當這種人哄小孩或和他們玩的時候,小孩也開心得不得了.說到我呢?雖然能試的全都試了,但就是彆扭得要命.只要一和小孩相處就緊張兮兮,老是擔心別人知道我其實不喜歡孩子,但又希望別人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所以只好硬著頭皮拚命表現.不用說,我一定早就原形畢露,說不定還有人覺得「哎喲!怎麼這麼拚命啊!」目前,政府為了因應少子化問題,採取了很多對策,據說其中之一就是讓高中生接觸嬰兒,激發她們的母性本能,並告訴她們：「小孩是很可愛的喔!」我在朋友生孩子之前,從未接觸過嬰兒這種生物,如果有人把嬰兒擺到我面前,我的確會不知如何是好.因為有過這樣的心情,所以覺得這個做法也挺有道理的.還有一件很令我驚訝的事就是,這種宣稱「喜歡小孩」的好人,喜歡的好像是所有叫做小孩的生物.不管孩子討不討人喜歡、長得可不可愛,都能一視同仁地愛他們. 相較之下,我只會覺得「可愛的孩子」可愛.換言之,我愛那些不管外貌或態度都討喜、會自己主動來撒嬌的孩子.若不是這樣的孩子,我就會和他們保持距離.我從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左右,和一些過去交情不錯的朋友們慢慢疏遠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朋友們忙著照顧小孩,和我的作息時間大不相同,已經沒辦法像以前同為無子族時一樣,輕易地見到面了.此外,剛生完孩子的媽媽,當然滿腦子都是孩子的事,而我滿腦子都是自己和工作,雙方自然而然變得話不投機.若還有一個什麼原因讓我們變得疏遠,我想肯定是我討厭小孩的個性吧!如果我喜歡小孩,去朋友家時會陪小孩玩,應該更能增進彼此的友情.但我還是覺得在大人的世界裡聊大人的話題,開心多了.不過,命運總愛捉弄人,從來都不是喜歡小孩就生、不喜歡就不生這麼簡單.像我這種討厭小孩也沒生小孩的人,相較之下還是比較幸福的類型.朋友當中甚至有人是不知不覺的就結婚、懷孕、生子,但生完小孩後才明白,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小孩.還有人說：「自己的小孩嘛!勉強算是可愛,但朋友的孩子之類的,一點都不覺得可愛.所以,孩子的朋友來家裡玩的時候,可痛苦死了.偏偏這些話又不能跟媽媽圈的朋友說⋯」相反的,也有人明明很愛孩子,卻生不出來.在日本,一般來說都是結婚之後才生小孩,但再怎麼喜歡小孩,也不代表就能成功挺進「結婚」這個重大階段.在聯誼之類的場合,的確有一種人會一再說：「我超喜歡小孩的∼」並不斷展現自己有多愛小孩.也有一些男人認為這樣的女性個性一定很體貼.但是,強調自己喜歡小孩這招能奏效的期限,也只到二十五歲而已.年過三十的女人,若還不斷強調自己很愛小孩,就很容易給男性一種瘋狂想要小孩,也就是「交往不久就會說要結婚、壓力很大」的印象.如今,當女性覺得再癡癡等著結婚對象出現,就會生不了小孩時,可以選擇凍卵.或者,當結婚對象遲遲不出現而著急,決定就算不結婚也要生個孩子時,也可以心一橫選擇當未婚媽媽.當大家愈來愈不執著「想生小孩,就得先突破結婚這個關卡」的觀念,我認為日本的少子化問題,或許會有些許改善的空間.因為這樣,基本上不是那麼喜歡小孩的我,到了快四十歲的時候,竟然有一段時期,也覺得過去總是讓我怒火攻心的小人兒,突然可愛了起來.或許這一切都是始於姪女剛好出生.她嘛!也就是個一般般的小孩,但畢竟是自己的姪女,還是覺得挺可愛的.而另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年齡」.四十歲前後,對女性來說,是可能懷孕、生產的最後時限,也是下腹部差不多要響起「驪歌」的年齡.或許有人會說：「不不!那個誰誰誰四十八歲時生了孩子,所以還早啦!」「我有認識五十幾歲才生小孩的人」,但這種高齡產婦,往往都具備了「無論如何一定要孩子」的強烈意志,並傾注所有努力與財力才成就這件事.我本來就沒那麼喜歡小孩,當然不可能為了懷孕拚命到那種程度.於是,我在岸邊揮著手,目送「生產船」伴著「驪歌」一同航向遠方,從中殘存下來最後一絲絲疑似母性的情緒,竟讓我覺得「小孩真可愛」.正因為如此,我連那些長相普通、吵得要死、髒得要命的小孩,都覺得「還蠻可愛的嘛!」(雖然也不是全部).看到孩子們天真無邪的表情時,甚至覺得鼻頭酸酸的⋯.不過,再過些時日,我對小孩的感覺又回到了原點.「生產船」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覺得小孩「好可愛」鼻頭酸酸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我對小孩的基本態度,是儘量保持和顏悅色,以免被那些媽媽們說成是：「在電車上或街上,對帶著小孩的媽媽最冷漠的,就是那些沒有孩子的女人!」但其實我心裡還是覺得,不可愛的小孩就是不可愛啊∼.至於今後,我對小孩的感覺或許還會有變化!觀察電車或公車上的老奶奶,總是看到小小孩就笑容滿面地上前逗弄,說不定等我年紀更大一些,也能用那樣的態度對待小孩了.只不過,現在的那些老奶奶們,幾乎都結婚有小孩,或許都有孫子了. 換言之,她們是「老奶奶」,也是「真奶奶」.但當我到了那個年紀時,就會出現大量沒有生產經驗的高齡女性,也就是會出現很多不是「真奶奶」的「老奶奶」.說到高齡女性,一般的印象都是慈祥和藹,不過等我們這一代變成老奶奶的時候,或許這個形象已經不再.變成了老奶奶還是不喜歡小孩?還是到了沒人比自己更老的年紀之後,自然就會開始習慣和比自己小的人相處呢?唉!反正就算老了還是討厭小孩,也只是理所當然地變成一個「壞心老奶奶」而已嘛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又把多年前看過的長谷川町子寫的<壞心的老奶奶>(いじわるばあさん)拿起來看,原來壞心老奶奶生了三個兒子啊!當然也是個兒孫滿堂的幸福之人. 長谷川町子(一九二∼一九九二),日本第一位女性專業漫畫家.<壞心的老奶奶>是她於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一年間,在<每日>週刊上連載的四格漫畫.不,或許正因為她有小孩,所以<壞心的老奶奶>這部漫畫才得以成立.換言之,她是「壞心的真奶奶」,而不是「壞心的老奶奶」.如果是個沒結過婚、無子無孫的老奶奶,個性又差到不行,那就只是個「可憐的老太婆」而已.從現在開始,我也得好好警惕自己才行.無子人生https://bookzone.cwgv.com.tw/books/details/BFP001
